作為觀察中國消費信心、居民杠桿水平與零售金融風險的重要窗口，信用卡市場正經歷一場持續三年的深度出清。
本報綜合報道 從曾經“地推掃樓”的發卡狂歡，到如今“清卡瘦身”的去庫存攻堅，信用卡市場已進入深度調整期。
日前，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2025年第三季度支付體系運行總體情況》顯示，截至三季度末，全國信用卡及借貸合一卡累計發卡量為7.07億張，與二季度末的7.15億張相比，減少了800萬張。相較2022年同期的歷史高點8.07億張，三年來累計減少約1億張，并已連續12個季度呈下降趨勢。
這場持續三年的規模收縮，不僅標志著行業長期依賴發卡量擴張的粗放經營模式正式落幕，更預示著以精細化運營、高質量服務為核心的全新競爭格局已然開啟。
三年“消失”近1億張信用卡
12月2日，央行披露的《2025年第三季度支付體系運行總體情況》顯示，2025年9月末，信用卡數量已減少至7.07億張。根據此前數據對比，信用卡數量已從2022年9月末8.07億張的歷史高點，連續12個季度下降，至今縮減了約1億張卡。
這一變化直接反映在信用卡業務貸款余額，2025年上半年，以國有銀行和股份制銀行為代表的信用卡貸款余額合計7.5萬億元，較2024年末減少近6000億元。同時，信用卡交易活躍度也有所降低，上半年多家銀行信用卡消費金額同比普遍下滑，其中有銀行降幅接近20%。
此前，信用卡一度被視為銀行零售轉型的金牌產品，也是中間業務收入、利息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在市場需求高漲的背景下，各大銀行掀起了一場持續數年的發卡競賽，通過“地推掃樓”等方式，爭相擴張持卡人基數，“一人多卡”“全家辦卡”成為常態。然而，這種粗放式增長埋下了隱患，大量卡片長期處于“睡眠”狀態，這些“僵尸卡”不僅占用系統資源，更潛藏洗錢、套現等合規風險。
為糾偏行業亂象，2022年7月，原銀保監會、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關于進一步促進信用卡業務規范健康發展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指出，部分銀行業金融機構經營理念不科學，盲目追求規模效應和市場份額，濫發卡、重復發卡情況突出，授信管控不審慎，導致無序競爭、資源浪費、過度授信等問題。
《通知》要求銀行業金融機構不得以發卡量、客戶數量等作為單一或主要考核指標，長期睡眠卡率超過20%的銀行業金融機構不得新增發卡。這一硬約束被業內稱為“信用卡史上最嚴監管令”，直接踩下了行業高速擴張的急剎車。
過去幾年來，發卡量排名前列的大型銀行，也在加速清理睡眠信用卡，這也是銀行響應監管對長期睡眠卡率進行動態監測管理要求。在銀行逐步處置出清睡眠卡之后，信用卡的活卡率得到一定提升。
截至2025年上半年末，交通銀行、工商銀行、建設銀行和郵儲銀行等國有大行信用卡發卡量同比下降，分別減少約479萬張、400萬張、200萬張和100萬張。而中信銀行、中國銀行、華夏銀行和招商銀行等實現逆勢增長，其中中信銀行同比增長約637萬張，中國銀行和華夏銀行分別同比增長234萬張和180萬張。
資深信用卡研究人士董崢認為，信用卡市場的收縮，是監管政策、市場競爭、用戶習慣變遷和銀行自身戰略調整共同作用的結果。例如從市場競爭角度來看，支付生態變遷與競品對信用卡形成沖擊，移動支付已深度融入日常生活，其依托支付場景無縫嵌入互聯網信用支付工具，對傳統信用卡在小額、高頻支付領域形成了顯著替代。
不良資產壓力加大
盡管信用卡總量下降，但資產質量承壓跡象越發明顯。咨詢機構德勤近期報告顯示，截至2025年6月末，12家境內銀行信用卡透支不良貸款率平均為2.40%，較2024年末的2.33%進一步上升。
“銀行零售貸款的風險正在全面浮出水面，并成為當前資產質量核心矛盾。”國信證券在最近的一份研報中稱，零售貸款整體不良率上升趨勢明顯，包括個人住房貸款、個人消費貸款、信用卡貸款和個人經營性貸款在內的各類零售信貸風險正在暴露。信用卡貸款不良率近年來持續攀升，雖然上升斜率有所放緩，但多家以零售業務見長的銀行數據顯示其不良生成率仍處于較高水平。
在此背景下，銀行加快出清表內風險。11月14日，民生銀行信用卡中心在銀行業信貸資產登記流轉中心掛牌“2025年第6期個人不良貸款（信用卡透支）資產包”轉讓項目，計劃于11月28日開展公開競價。該資產包未償本金總額約為24.47億元，未償利息總額約為26.95億元，未償本息合計約51.42億元。浦發銀行、交通銀行也分別掛出34.61億元和17.9億元大額資產包。
11月24日，郵儲銀行、平安銀行與建行湖南省分行同步在銀登中心掛牌信用卡不良貸款轉讓項目，合計未償本息達21.31億元。郵儲銀行項目涉及81985筆貸款，未償本息12.97億元，加權平均逾期天數1804天；平安銀行兩期項目合計8.05億元，全部為“未訴”狀態；建行湖南分行項目雖規模較小，但同樣未進入司法程序。三類資產包均采用線上多輪競價、不設保證金、不使用標準協議文本的方式交易，凸顯銀行對快速交割與風險隔離的迫切需求。
據不完全統計，11月單月通過銀登中心掛牌轉讓的個人不良貸款資產包總額超過260億元，涵蓋個人消費貸及信用卡透支等品類。
“廣撒網”時代終局
如果說監管是信用卡行業去庫存的外部推力，那么市場需求的結構性變化，則讓這場調整更具長期性。
當前信用卡主力客群已從“80后”逐步過渡至“90后”“00后”，從實踐來看，新一代消費者對傳統信用卡的興趣明顯減弱。這種偏好轉變背后，是消費金融產品的代際演進，以互聯網平臺為代表的數字信貸產品，搶占年輕持卡人市場，相比之下，傳統信用卡逐漸淪為備用選項。更嚴峻的是，信用卡潛在客群開發已近飽和。“過去靠‘廣撒網’就能增長的時代結束了。”一家股份制銀行信用卡中心負責人坦言，未來競爭的關鍵不再是誰發卡多，而是誰更能留住持卡人、激活交易。
一個清晰的發展方向是，深度嵌入民生消費與本地生活場景，例如，部分銀行已與連鎖商超、加油站、地鐵公交、社區團購等高頻消費場景合作，推出聯名卡或專屬權益。持卡人在特定商戶消費可享返現、積分加倍、免息分期等優惠，從而提升用卡頻率。
此外，信用卡也在嘗試從“支付工具”向“生活方式平臺”轉型。譬如，一些銀行在信用卡App上線電影票務、餐飲預訂等服務；也有一些銀行依托集團醫療資源，打造“健康+金融”閉環，通過構建非金融生態。
展望未來，董崢認為，信用卡業務的核心價值，正從過去單純刺激透支消費，轉向為不同客群提供更安全、更便捷、更具附加值的綜合金融服務。在“擴內需、促消費”的宏觀政策背景下，完成“瘦身健體”的信用卡業務，還能以穩健的姿態，繼續在支付體系和消費金融中扮演重要角色。未來，信用卡行業的“馬太效應”將愈發顯著，資源與盈利進一步向風控能力強、客戶基礎好、服務體驗佳的頭部機構集中。部分銀行在主動調整后，信用卡不良率已初步顯現“拐點式”下降的積極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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